【叶问X清泉】行路难（下）
香港的局势越发的紧张了，国术和金融界都是如此。治安混乱，私地交易横行，英国人制下自然是洋人的天地，黄皮肤在这片土地上既是主人，又不是主人。
数不清的花圈灵灯，泪痕未干的女孩儿们，前来吊唁的眼熟或陌生的人，前几日还门庭若市的洪府如今都被铺天盖地的白包裹。
叶问深深的伏了三伏，内堂洪震南的家眷也朝他深躬回礼。不久前才和他打过照面的小男孩被抱在一旁，孩子年纪太小，大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，只是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，只一声不吭的埋头在母亲怀里，同样一身缟素。
灵前的香火冒着缕缕轻烟。
“为了生活，我可以忍，但是侮辱中国武术，不行。”
洪震南的死就像是一道惊雷，触动了叶问还在佛山时的某些记忆，活活被打死的武痴林，粘着血的小半袋米，他记得佛山当时的断壁残垣，记得所有的回忆都蒙着一层血色的阴影。
他知道此刻应该去做什么，他也的确那么做了。
“号外号外，号外号外，第二届华洋拳赛即将开幕，咏春叶问对战西洋拳王，号外号外……………”报童奔走在香港的街巷，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几乎都被这个话题承包，全香港的目光都注视着这场决战。
叶问已经习惯了去郊外的棚屋寻找周清泉，几乎每次都去不会叫他落空，夜幕低垂，昏暗灯光在郊外显得格外起眼。
猫今天有个好收成，几天没来但是步调依旧轻的可以的男人喂饱了它，它还是只小猫，长期半饥不饱的胃口变得过分容易满足，而找到一张粘着糖渍的锡纸更加是一场意外之喜。
周清泉有三天没见过眼前这个穿长黑马褂的男人了，男人依旧带来了食物，这次是炸的酥脆的鹌鹑，他也依旧笑着看他吃东西，但是就是有哪里不一样了，说不上来究竟什么不一样。
“明天你要去跟人打架了。”这其实是个疑问句，但是周清泉也说不清为什么，他用了肯定的语气。
“是啊，我明天要去跟人打架了。”叶问点了点头表示赞同，周清泉的情况倒像是稳定了些，说话间虽然还是有胡言乱语，但总算能勉强沟通上了。
“以后晚上我们吃不很疼肠粉吧，我知道有家特别好吃，我请你，吃完后他们家打人不很疼的。”吃完最后一只小鹌鹑，周清泉心满意足的说道。
叶问笑了起来，他知道周清泉说的是去吃霸王餐被打的事，光耀其实有每天试图来送饭过。但是这人脑袋出故障以后舌头倒还是很诚实的刁钻，偶尔还是去吃霸王餐，要么就是去偷，街上做吃食的基本都被他混了个脸熟，也是另一种意义层面上的出名了。
叶问打了块湿帕子给周清泉擦手，说道：好是好，但是打人不很疼就是说还会疼喽，还是我请你吧，也吃一顿不疼的肠粉。要是我以后来不了了呢，你就和光耀去吃，他也请客吃不疼的肠粉。”
“你肯定能赢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。”叶问已经习惯了聊天话题的突然转变，因此很快就接上了话。
“天凉了，冲凉记得要穿棉衣。”周清泉并不接着问题答话了，他拿着桌上的玻璃杯子，开始把杯子口蒙在眼上看东西玩儿。
“嗯，我晓得。”
“不要喂猫，它会咬人，是个坏猫。”
“你也咬人，但你是个好人。”
………………
………………
天上月半缺，且没有一颗星，夜风带的树叶沙沙做响，有树影投在地上婆娑摇曳。
“你还识得我吗?”叶问起了身，好好盖上毯子的周清泉已经躺倒在塌上，前去会了周公，他自言自语般的低头轻声问。
回复他的是周清泉渐入佳境的鼾声。
猫跳入了灌木丛。
脚步声渐远了。
“…………人的地位或许有高下之分，但是人的人格没有，我们需要学着去互相尊重…………。”
叶问此刻看上去有些惨烈，他的左眼看东西有些模糊，耳朵也因为刚刚受到重击的缘故有些嗡鸣，然后他被师傅和弟子们围了起来，被潮水一般的掌声和欢闹吞没。
他恍惚间想起，在佛山去香港的路上，他因为中弹后需要恢复，药物和疲惫总是令他意识昏沉，他记得有次半梦半醒间永成半抱着他，阿正也很乖，没有哭闹。
有个声音在问他：“你还识得我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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